在广东东莞，有近600万间出租房，住着超700万名租客，他们大部分是从外地来莞务工的产业工人。东莞城中村房东水电违规加价，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为东莞下好“留人大棋”建言献策，南都东莞新闻部推出《东莞城中村水电违规加价调查》融媒报道。近日，南都记者“兵分多路”深入东莞南城、东城、石排、厚街、虎门、高埗、石碣及大岭山等多个镇街的城中村，对话出租方和租客，发现虽然水电费用都有阶梯价收费标准，但房东均只给出“一口价”，且租客不得不面对被加收的情况。当中有二手房东承包300多间房加价水电，有二手房东安装最高能耗的空调；有租客表示“好像没有不加价的，我们也没得选”，还有租客称夏季电费有时超过房租。计费标准 居民电费不会高于0.9元每度
据悉，在电费方面，目前东莞市居民客户阶梯电价执行夏季（5-10月）、非夏季（11月-次年4月）两个计费标准，电费标准范围是约0.59-0.89元/度。
其中夏季标准第一档每户每月0-260度：约0.59元/度，第二档261-600度：约0.64元/度，第三档601度及以上：约0.89元/度。非夏季标准第一档每户每月0-200度：约0.59元/度，第二档201-400度：约0.64元/度，第三档401度及以上：约0.89元/度。
在水费方面，目前东莞城中村出租屋居民交的“水费”（综合水费），除了供水企业收取的自来水水费之外，还包括代收费用：污水处理费和生活垃圾处理费。
在这三项费用中，自来水水费和污水处理费都实行阶梯收费。目前，东莞各镇街城中村自来水水费的第一级征收标准为：1.58元/立方米-2.38元/立方米（每人每月5立方米及以下）；污水处理费的第一级征求标准为：1.15元/立方米（每人每月5立方米及以下）。此外，生活垃圾处理费为：0.64元/立方米。
其中，污水处理量和生活垃圾处理量都按照水量100%计征。比如说，某出租屋一个月用水量为30立方米；那么，生活污水处理量和生活垃圾处理量都按照30立方米计征。
根据前述依据，出租屋住户综合水费（含随水费征收的代收费用污水处理费和生活垃圾处理费）第一级征收标准为：3.37元/立方米-4.17元/立方米。
南都记者“兵分多路”深入东莞南城、东城、石排、厚街、虎门、高埗、石碣及大岭山等多个镇街的城中村，对话出租方和租客，发现虽然水电费用都有阶梯价收费标准，但房东均只给出“一口价”，且租客不得不面对被加收的情况。比如，在寮步镇横坑社区横四路，单间到两房一厅的房租价格为650-900元。房东收取租客的水费普遍是5元/吨，电费集中在1.1元/度；在东城街道石井平地山新村，一房一厅的房租价格为950元/月，房东收取租客的水费为5元/吨，电费为1.2元/度。厚街镇桥头社区的裕安公寓位于莞太路边上，周边人潮和行车密集。公寓管理人员介绍，每间房约20平米，房租是600元/月，用电收费是1.2元/度，水则是5元/吨，另外加收卫生费10元。同处桥头社区的富怡公寓的房东称，房子是自家的，用电收费是1.3元/度，水是5元/吨。此外，记者在大岭山镇水朗村随机询问出租房的管理人员水电费价格，得到的答复是租客电费每度1.3元，水费为每吨6元。下手新村位于南城西平附近，周边有着科技产业园、学校和商业写字楼等。1月19日，南都记者在下手新村采访了解到，这里有二手房东承包了数百间房，水电费几乎都向租户加了价。夜幕下的东莞南城下手新村。有些城中村房东水电违规加价，关系到产业工人的切身利益。下手新村7巷90号的租房管理人员向记者表示，他向租户收水电费的标准为，水费4.5元/吨、电费0.9元/度。“这个房东是一手房东，没有转包给二手，这个水电费不算贵的”。同样是在下手新村，阳光公寓的房东唐女士表示，每间房都有独立的水表、电表，单间的租金价格在600元左右。唐女士的一位租户向记者展示了房租收条，其中电费1.2元/度、水费5元/吨，对方表示，上个月除去房租，他水电费支出了126元。记者观察发现，阳光公寓房间内的空调使用的也是5级（最高）能耗标识的空调，对于租客而言也增加了用电的成本。“电费有人用得多，有人用得少，要租户自己去调节。”唐女士说。“水电都不讲价，我在这边十几栋楼有300多间房，水电都是统一的，就是房租的价格不一样。”唐女士则说，小区没有单间的户型，还要另外交物业管理费。1月19日，南都记者来到石排镇下沙村实地走访，下沙村内分布有产业园区和不少厂房，村里的许多自建房成为了产业工人的住所。石排镇下沙村舒心公寓的房东黄先生告诉记者，舒心公寓的水电费统一收费标准，电费1.3元/度、水费5元/吨。每户每月按照各自的电表、水表，抄表计算收费。黄先生介绍，舒心公寓的单间价格租金为850元，“电费看你怎么用，一般夏天用电量多的时候，一个月差不多两百元，水费用不了多少。”他说。当记者提及他的电费收费高于南方电网的标准，是否可以便宜些？他则婉拒了讲价，还表示不会再收其他的杂费和管理费。舒心公寓的一名租户对记者表示，“像我现在一个月要用300多元的电，电费1.3元、水费5元，房租便宜，但是水电费贵……因为他是二手房东。”黄先生说，他在下沙村“包了几栋房”，再转手出租给租客。记者表示还想再看看其他的，于是他又带着记者来到了下沙公寓。下沙公寓的电费也是1.3元/度、水费5元/吨。记者在下沙公寓观察发现，空调上张贴的中国能效标识都是5级（最高）能耗。这也就无形之中增加了租客的用电成本。1月21日，南都记者来到石碣镇出租屋聚集区刘屋村，以租房的名义跟随出租房管理者来到该村同德路上的一栋出租楼。管理者介绍，该栋出租楼是本地房东所有，他负责看管。“电费1.2元/度，水费4元/吨，我们这里出租屋水电费都是这样收费的。”当记者质疑电费过高时，对方表示石碣的出租房电费都是这个价，想租住这里必须按照这个标准来。记者在该栋出租楼发现，每户门外都有单独的电表，水表也是独立的。黎小姐租住在东莞市高埗镇北联新村几年了，每个月她的租金和水电费都一起交给房东。水费4元/吨，电费1元/度。她提供的2023年12月份交费收据显示，去年11月，她用了5吨水，水费20元；用了119度电，电费119元。黎小姐称，她知道出租房电费被加价了，“楼盘小区的电费不加价，但租金太贵。出租房租金便宜，只是水电费好像没有不加价的，我们也没得选。”在外来人口数量庞大的虎门镇，出租屋水电费乱加价的情况也普遍存在。去年下半年，小冯租住在虎门镇北栅西坊一栋出租楼内。根据其提供的收据，去年10月，他用了3吨水，单价6元，水费18元；用了329度电，每度1.1元，电费360多元。小冯说他不太清楚房东水电费加价的情况，反正他这几年在虎门租住几个地方大概都是这个价。“租房时房东就会和我们说好，不接受就没法租”。在虎门镇中心区的金洲社区，许小姐在一栋出租楼内租住了三年，这里的水费是5元/吨、电费是1.3元/度。她提供的去年8月的交费收据显示，7月份她用了380多度电，电费差不多500元，只比房租租金少一点。“我住的单间，夏天很热的时候，电费会超过房租。”许小姐说，她知道房东收的电费比正常价高出很多，但出租房都这样收费，她租住的那栋楼有30多间出租房，基本都租出去了，水电费都是这个价。“我们交的电费有差不多一半是房东赚了，一个月起码赚了几千块的电费差价”。南都记者在虎门走访发现，绝大部分房东收取租客的电费集中在1.1-1.3元/度之间。虎门大宁社区的租户林先生告诉记者，他租的是2房1厅的户型，租金大概1000元/月，家里除了夫妻俩和小孩，还有老人，“冬天倒还少点，夏天经常要开空调，水电费就会很多”，房东收的电费是1.2元/度、水费是8元/吨，“夏天的用水用电高峰期，一个月算下来，甚至还出现过水电费超过房租的情况”。为期一周的线上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有94.64%的线上受访者表示遭遇过城中村出租屋水电费违规加价。65.09%受访者表示，城中村房东水电违规加价行为导致有100元以上额外生活成本支出。对于城中村房东水电违规加价行为，有57.14%的受访者表示不理解但只能接受。其中，出租屋水价加价幅度多聚焦在2-5元/吨，有超半数受访者表示，居住的出租屋电价加价幅度在1-2元/度，65.09%的受访者表示，城中村房东水电违规加价行为导致有100元以上额外生活成本支出。对于城中村房东水电违规加价的行为，线上调查结果显示，超八成受访者持不理解态度，而这个人群当中又有57.14%的受访者表示不理解但只能接受。约18.8%的受访者表示理解，其中，表示理解并接受的受访者仅占比5.36%.“居民用电是6毛每度左右，但电价却加收到1元以上，给我们这些打工人无疑是更大生活压力。”在东莞凤岗城中村出租屋居住的线上受访者表示，居住的出租屋水费加价是2元/吨以上，电价加价幅度在1元左右，导致生活成本每月需额外支出50-80元。也有受访者表示，希望相关部门持续开展专项整治行动，对房东违规加价的行为进行相对应处罚。需要提及的是，问卷调查中，受访者还提及有卫生费、暂住证、各种杂费及收费太高等出租屋收费乱象。其中，多名受访者提及卫生费问题。“东莞出租屋数量庞大，不少房东对政策理解不到位，往往是口头约定租金、收费项目等，为了方便，将水电费用与损耗、公摊费用直接合并收取，客观上导致出现水电违规加价”，东莞市市场监管局相关负责人表示，近年来城中村出租屋水电费违规加价举报呈上升趋势。东莞市市场监管局提醒，租客可向房东明确要求水电价执行终端价格，将损耗、公摊等费用计入租金收取，并应签订租赁合同，维护合法权益。如发现房东存在水电费违规加价的，请保留收费通知、收费票据等资料，拨打12345进行反映。东莞市发改局表示，水电费明确按政府规定的终端价格执行，对于超过政府规定水电价格收取的，价格执行部门可按有关规定进行处理；而分摊费用则由租赁双方根据实际情况约定，属市场租赁行为。据介绍，东莞流动人口多，出租屋数量大，转包现象普遍，且双方租赁时水电价大多为口头协议，明码标价规定未能做到全覆盖。另一方面，执法部门在处理群众投诉时无法找到房东、出租屋信息不全等，也使部分房东存有侥幸心理，认为不会处罚，影响了政策的落实。“我们收到线索后会转给市场监督管理局和相应镇街，落实到属地去解决。”东莞市发改局价格和成本调查科工作人员表示，深圳水电违规加价可直接处罚房东，但东莞暂未明确规定，因此在缺乏法律依据的情况下优先以协商的方式解决。东莞市供电局表示，接到电费加价投诉后，会及时联系了解情况，向市民宣传电价政策，引导其向市场监管部门反馈，并全力配合市场监管部门开展调查、处置工作。有市民反馈，东莞水电表是数码表，安倍越小数码就变得越快，租房的房东水电收得也贵。对此供电局回应，这种说法有误，其使用的智能电表是一种基于微处理器的电子式多功能电表，历经多道关口把控；市场监管部门还会监督抽检，确保用电公平性。智能电表上显示的电流安倍数指的是电表的测量范围，并不会影响电表的准确计量。对于出租屋内使用的分表，是由房东与租户自行沟通安装，不属于供电局的资产，供电局不了解其电表的具体情况，所以无权管理。东莞市水务集团有限公司介绍，目前，东莞城中村出租屋居民交的“水费”（综合水费），除了供水企业收取的自来水水费之外，还包括代收费用：污水处理费和生活垃圾处理费。其中，污水处理费由东莞市生态环境局征收，专项用于城镇污水处理设施的建设、运行和污泥处理处置的支出。生活垃圾处理费由东莞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征收，专项用于生活垃圾清扫、收集、运输和处置的支出。这些费用均委托供水企业随水费一并代收。在这三项费用中，自来水水费和污水处理费都实行阶梯收费。东莞市水务集团称，市民如发现违法加价的行为，可向价格主管部门反映。东莞城中村电费加价乱象如何破解？如何在房东、租客之间找到利益平衡点，让整个市场规范有序、健康发展？先行先试的广州和深圳，或许能给东莞提供更好的借鉴经验。因为，类似现象并不只在东莞出现，过去同样深受其扰的广州和深圳，已相继对“水电费违规加价”的行为进行“亮剑”，并对“房东违反国家电价政策、加价收取租客电费”的违法行为进行了立案查处。东莞市多位政协委员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也建议，东莞可以借鉴学习广州深圳好的工作经验，加强服务监管和智能化辅助手段，走好“留人大棋”，更好促进千万人口与城市的共荣共生。南都社论治理城中村水电加价乱象需要全局思维
水电违规加价，受影响的不只是租房的产业工人。作为制造业大市，产业工人是支撑东莞高质量建设国际科创制造强市的重要基础。为破解招工难题，让更多的产业工人留在东莞，近年来东莞出台了很多办法，但城中村水电违规加价，让租房者“受伤”，势必也会给东莞下好“留人大棋”带来困扰。
面对城中村水电违规加价乱象，政府不可能坐视不管，关键在于如何行动。
实际上，城中村水电违规加价现象并不只是东莞一地如此。房东利用政策空白和信息差，将公摊电费、管理费等间接转嫁给租户，或通过层层加价的方式提高水电费，类似情况在广州、佛山、深圳等地都屡见不鲜。
针对这些乱象，政府部门也并非没有出手。2023年以来，广深不仅陆续出台政策，严禁违法加价，而且还展开了相关执法行动。
这些动作的效果如何？1月23日，广州媒体报道，省政协委员李震霄在一份提案中透露，尽管相关部门出台了政策，“但在实际操作中，政策的执行效果却大打折扣”，广州城中村电费仍旧居高不下。
监管政策打折扣，其实有多重原因。一方面，监管的对象多而分散，不仅难以面面俱到，执法的可持续性也是一个问题。另一方面，政府在治理相关乱象时不能完全无视市场规律，还需要守住一些边界，一个事实是，政府不可能将水电价和租房价全部统一管制。
现实中，即使政府针对水电费进行了限价，但很多租户也不愿意以此为依据与房东进行博弈，原因就在于担心房东降了水电费却涨了房租。
这样一个有些尴尬的事实提醒人们，尽管情感上对城中村水电费乱象无法接受，但也不能不承认，其中实际还是供求定律在发挥作用。房东之所以不怕水电费较高而吓跑租户，就因为其知道租户在乎的不只有水电费，更有房租，而决定交易能否达成的，其实是包括各种费用在内的总价格。
明白了这一点，政府在留人问题上能够做些什么就相对清晰了起来。
严格执行国家水电燃气价格政策，严厉查处水电燃气加价违法行为，这些都非常必要，因为这是法律规定的政府义务。任何情况下，收费标准透明都是基本的要求。
而要让更多的产业工人在城市留下来，路径无非两个：一是尽可能减低其生活成本，如果租房开支过高，在尊重市场规律的前提下，政府可以考虑建设更多的廉租房，以增加供应的办法将租房总支出逐步打下来。二是努力提高其收入。为此，企业要提升其竞争力，善待工人，政府则可以通过减税降费等方式向企业让利，使其更有余力提升劳动者待遇。
产业不进步，城市不发展，对所有人都不是福音。无论政府、企业还是房东、租客，其实都是在一个共同体内。这样的大道理看似空疏，却是一句大实话。因此，面对一时难解之题，需要引导各方在不损害总福祉的前提下追求自己的合法权益。
南方都市报（nddaily）、N视频原创报道
“东莞城中村水电违规加价调查”专题报道
总策划：刘岸然 谢江涛
策划：何永华 梁锦弟
统筹：梁锦弟
采写：南都记者 黄慧萍 黄嘉丰 唐国轩 莫晓东 韩成良 曾奕静 黄芳芳 田玲玲
摄影：南都记者 刘媚 实习生 金杨 蒋妍嘉 南方都市报东莞新闻部两会报道组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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