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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蔚 | 世纪见证人(上篇)

六根醉醒客 六根 2021-05-10

世纪见证人(上篇)


文 | 沈嘉蔚


谨以此文纪念一百年前创立中国共产党的陈独秀先生及其挚友


老朋友卓立从香港电告我,再过几天,到 2021 年 5 月 6 日,邓姨满一百周岁了。她希望我为邓姨写一篇文章来庆祝寿星老。


将近半个世纪以前在天寒地冻的哈尔滨,曾经有一个温暖异常的俄国式住宅,厚墙将冰雪阻挡在外。年过半百的邓姨用大号铝锅为我们一帮江南知青画家做了鲜美无比的挂面。


邓姨年轻时


饭后她的丈夫音乐家卓明理在钢琴上弹起了朝鲜歌剧选段《只要妈妈愉快地笑》,却见邓姨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手帕从厨房舞进客厅,引来他们三个女儿卓见,卓真,卓立和我们这帮客人的哄堂大笑……


我于十年前在《此曲只应天上有》的回忆录里详尽地描述了我目睹的邓姨一家人的快乐人生。今天我试图将她与她家人的回忆装入我所搭建的历史框架,来为我的读者展现一幅邓姨的百年人生前半段的拼图。


1914 年留学日本时的邓初(仲纯)


邓姨名叫邓宛生。她的父亲邓初,字仲纯,生于 1888 年。仲纯的父亲邓艺孙字绳侯,是清代著名书法家邓石如的后代,本人是安徽著名的教育家。后来以独秀名满天下的陈仲甫早年受教于绳侯,后来又与柏文蔚苏曼殊等同在绳侯担任监督的芜湖安徽公学任教与鼓吹革命,因此与老师的孩子相熟。


仲甫生于 1879 年,比老师的二子仲纯,以及生于 1892 年的三子以蜇大出好多岁。至于生于 1893 年的老四季宣,就只比仲甫的长子陈延年大五岁而已。所以今日有的文章里说陈独秀与邓绳侯的孩子一同长大并不确,情同手足则毫无疑问。


邓初于 1905 年 9 月赴日本留学,经宏文学校和正规预备学校后于 1910 年 9 月入千叶医科专门学校,1916 年 5 月毕业获学士学位,同年 10 月回国出任北洋政府内务部技士,1919 年后兼任京师传染病院内科医师。以上这段履历网上无法查到,一般仅说他曾在日本学医而已。


廓清这段历史,方可清楚他与陈仲甫在日本的共处经历。迟至 1914 年才自号独秀的仲甫曾四度赴日。第三次赴日从 1907 年春直至 1909 年 10月回国为期两年半,是他留日时期最长的一次,而且潜心学问研究。


也在这一次,他与尚在预备读医科的仲纯会合,又结伴苏曼殊,同住于东京神田区东町二丁目一番地汪寿馆的一间小屋里。而时年才 15 岁的邓以蛰也在同一年来日本留学,他也住到二哥仲纯这里。


以蛰后来回忆:“四人多年在日本东京同住一下宿屋(飱宿同供的次等旅舍)。陈仲沉酣于他的拜伦与雪梨的全集;和尚终日无衣衫出门,吃着睡着,哼他的以龚定庵为蓝本的七言绝句……我弟兄俩人凑兴的事也不少。”


所以仲甫与这邓家两兄弟的亲密情感应始于这两年半的朝夕相处。而独秀于 1914 年到 1915 年避难日本的一整年里,他与仲纯也少不了交往。


邓家老四邓季宣则加入了陈独秀两个儿子的行列成为欧战之后 1919 年赴法勤工俭学的伙伴。甚至有过与延年二人合盖一被御寒的日子。有所不同的是与延年乔年投身革命的选择相反,年长的季宣是真的去上大学,九年后由法国巴黎大学文学院哲学系毕业回国,在复旦大学开始其教育生涯,其时延年乔年刚刚相继捐躯,血溅龙华!因此后来独秀每见邓季宣便如同见到自己那一双叛逆的儿子。


独秀的丧子之痛,一直深埋心底,只有过一次令目击者震撼的爆发。那是 1936 年 12 月 13 日,西安事变老蒋被扣的消息传到南京狱中,独秀先生打酒斟满一杯高举齐眉曰:“大革命以来,为共产主义而牺牲的烈士,请受奠一杯,你们的深仇大恨有人给报了!”说罢,洒酒于地。他又斟满第二杯酒,却呜咽起来,说:“延年乔年,为父的为你俩酹此一杯!”说罢已是老泪纵横。


说回到 1919 年,时年陈独秀已在北京大学出任文科学长两年余。他移居北京只比邓仲纯迟了半年。可以想见这俩哥们又汇聚在北京有多么高兴!尤其难得的是他们的政治观点也相同。证明这一点的是当陈独秀登上他人生最辉煌的顶峰那一刻,他的身旁就陪伴着邓仲纯。


那一刻指的是五四运动爆发一个月后,陈独秀起草了《北京市民宣言》,对政府提出五条最低要求,其第五条是“市民须有绝对集会言论自由权。”宣言最后道:“倘政府不顾和平,不完全听从市民之希望,我等学生,商人,劳工,军人等,惟有直接行动,以图根本之改造。”


宣言又请胡适译成英文以双语印就后由李大钊胡适等一拨战友们分头散发。独秀本人与邓仲纯高一涵三人到新世界游艺园的顶层散发传单时被暗探擒住,独秀蹦跳高呼:“暗无天日!竟敢无故捕人!”吸引了注意力,掩护了仲纯和一涵脱身。


独秀此次被捕,羁狱凡三月,全中国各界各业各派人士齐声营救,创下了中国历史上的奇观。北京当局迫于强大的舆论压力不得不让他保释出狱。出狱当晚,邓仲纯等一班好友在浣花春酒家备了两桌酒席为他接风。


沈嘉蔚 兼容并包(又名《宽容》)1988 油画 198x179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此后独秀不得不再度南下,开始了他创建中国共产党的秘密生涯。邓仲纯仍在北京行医,但没有置身事外。虽然他一生无党无派,但却一直是国民革命的支持者和参与者。


独秀南下建党后,南陈北李,李大钊成为北方中共和国民党组织的领袖。在 1921年 7 月下旬中共一大宣布中共诞生的两个多月之前,邓仲纯的小女儿宛生呱呱坠地。


宛生的姐姐译生,则已经四岁了,生于 1917 年,也可以说是与俄共同年出生的罢。这两个名字尤其是“译生”有点奇特。邓姨给我的解释是都与北京地名有关,宛就是宛平。


可是“译”字又作何解呢?邓姨也答不上来,说都是叔叔邓以蛰这位大美学家给取的名。我查“译”字时得到这样的结果:“《汉书-张骞传》:‘大宛以为然,为发译道,抵康居。’”居然“宛”“译”二字俱在!无人可以求证,录此以备考据吧。


邓宛生来到了世上,也就开始了她见证历史的漫长生涯。在她生命的最早记忆里有过这样的一幕:黑夜里她与姐姐被母亲抱上一辆小汽车的后座,居然是坐在横躺在后座的一个成年人的身上。她们的爸爸坐到司机的边上汽车就开动了,一直开到了城外田野边才停下,那位成年人下车消失在暗夜里,爸爸又和她们回到了城中家里。


几十年后邓姨回忆道,那一定是在掩护革命者逃避当局追捕。她甚至猜想道,说不定就是掩护李大钊本人呢!


从日本学成归国的邓初(仲纯)医生


如果查网上的邓初简历,这里一下子就跳跃到 1930 年代青岛大学的酒中八仙传说了。


幸亏卓立发过来一页手抄的青岛卫生志医林人物传略,上面赫然写道:“大革命中毅然辞职。1926 年 10 月赴武昌参加国民革命军,任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军医处长。1927 年 1 月转任皖城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三军军医处长。在蒋介石发动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营救了不少中共革命志士脱险,1928 年 1 月重返北京任北京市立外城区医院院长。”


一定是陈独秀代表革命征召了他!什么是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呢?那分明就是北伐铁军的一部分啊。攻克武昌后原铁军即第四军的第十师扩编为第十一军。军长陈铭枢,第二十四师的师长是戴戟。在仲纯调去第三十三军的两个月后,叶挺就继任了第二十四师的师长,并且带领它参加了八一南昌暴动。而戴戟也是一位血染汀泗桥头的铁军英雄,是仲纯的安徽大同乡。他在后来作为十九路军的主要将领奋勇抗日于淞沪战场。


再来查一查为什么仲纯会转任到第三十三军。真是不查不要紧,一查吃一惊。原来那简直就是陈独秀的安徽子弟兵呀!原来这是在 1927 年 1 月刚刚以辛亥革命大英雄柏文蔚的旧部为底子组建的一支新军,军长柏文蔚,副军长袁家声,党代表常恒芳,都是与陈独秀一同反清讨袁,从岳王会到江淮同志会,肝胆相照的革命弟兄。


毫无疑问,一定是陈独秀本人将邓仲纯介绍给了柏文蔚他们。也或许他们早已经在辛亥或反袁的年头里相识。但是陈独秀的推荐则毫无疑问。


可惜三个月后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捕杀共产党人,实行独裁统治。柏文蔚强烈反对,他率领第三十三军营以上军官发出通电,宣布拥护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敦促蒋介石下野。在其军长职务被撤销前后,尽管处境维艰,但仍挺身而出,掩护、营救了许多共产党员。


邓仲纯积极参与了一系列的营救。据他后来告诉家人,在得知陈延年被捕的消息后,他心急如火,尽了他所有的能力去营救,但还是功亏一篑。“只迟了两个小时!而且我有把握救下来的!”他后来告诉家人说。陈延年于 1927 年 7 月 4 日壮烈牺牲。噩耗传来邓仲纯抱头痛哭!


十一年后邓仲纯在江津创办了延年医院。人们皆以为只是取了一个图吉利的名字,殊不知背后的那份不是父亲却胜似亲生父亲的父爱深情!


邓仲纯救助中共党人的事迹因为均属暗箱操作,本人又守口如瓶,幸有一位目击者在他的晚年记述了他的亲历,掀开了幕布的小小一个角。这就是后来成为人艺著名导演的方琯德在他的自传里回忆他幼年时在安庆老家小南门公馆见到他的七姑夫,也就是他的七姑方愫悌的丈夫邓初陪了一位高个头年轻人躲到他家,后来又带那人躲进四叔方孝远家,在军警搜捕落空后,陪那人离开了。


琯德的哥哥后来成为中共省级干部,告诉他那人是柯庆施。查柯庆施的履历,同为安徽籍的柯庆施在 1927 年 8 月出任中共安徽省委书记。所以肯定故事就发生在当时。其时恰逢邓仲纯在第三十三军任军医处长,驻军在安庆附近。方琯德时年六岁。


方孝远也是陈独秀的亲戚,十一年后他们将会在四川江津相会。在失去自己的长子的同时,陈独秀也失去了自己在一手创建的中共党内的领导职务。


他被指责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斯大林要求他去莫斯科反省。他拒绝了。今日回看他的拒绝实际上挽救了自己的性命。领导武装起义创建了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的共产国际英雄贝拉库恩在失败后避居莫斯科,后来被斯大林枪毙了。德国和波兰的共产党领袖们也先后遇害。


创建了墨西哥共产党的印度共产党人罗易,就是那位轻信了汪精卫的共产国际特派员罗易,在回到莫斯科以后就被开除了党籍,好在他随后就回印度单干,捡了一命。丢失了中国大革命成果的鲍罗廷回国述职后,斯大林忍了二十年没动他,到了还是送他进了古拉格死牢。


比陈延年就义还早了两个多月,在北京的李大钊与十九位同志被奉张军阀所绞杀。陈独秀对李大钊极其推崇,他说:“南陈徒有虚名,北李确如北斗。”“他平生的言行,如日月之经天,江河之行地,光明磊落,肝胆照人。”随了独秀的被黜与大钊的牺牲,中共高层领导圈从此不复再有“南陈北李”那种光明磊落肝胆照人的氛围,而被莫斯科式的党内残酷争斗所取代。


此时斯大林从列宁去世后的领袖集团里脱颖而出。他自认:“观察反对派,明确其行为,然后在其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以致命打击,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事情了。”


1928 年他彻底击败了工农红军之父十月革命功臣托洛茨基,并在次年将后者流放去了土耳其。斯大林与托洛茨基对于共产国际革命路线的激烈交锋在时间段上恰与中共党内对大革命失败的反思重合。当时汇聚了中共留学生的莫斯科中山大学的校长正是支持托洛茨基观点的拉狄克。


托洛茨基的主张得到了中共一部分重要成员包括陈独秀的支持。曾经出席建党一大代表的刘仁静从莫斯科回国时秘密绕道到土耳其拜访了托洛茨基,带回了托氏对中国革命的指导理论文件。


陈独秀发现两人的看法有很多相似之处。在 1929 年年底应斯大林的要求,中共中央发文开除了以陈独秀为首的一批党员的党籍,称他们为“托陈取消派”。


在一切尘埃落地的二十一世纪回望,我们很难裁判这三位出生于同一年的共产党领袖的理论谁是谁非。因为失去权力的那两位已经无法实践自己的主张。对斯大林的功过,本世纪的俄罗斯历史学家是这么说的:“斯大林的胜利让人民付出了过于高昂的代价。从历史进程的角度来审视,这位人物的矛盾性既不能使其优点逊色,也不能减轻他为其决定所产生的一切后果而应承担的责任。”


至于领导了中共成功夺取政权的毛泽东,也恰恰是另一位特立独行的陈独秀。斯大林对他无可奈何,只能用一句“胜利者是不应被指责的”来自我解嘲。这也是为什么尽管他一掌权就立即将中共托派悉数关入牢笼一关二十七年,却一再高度评价陈独秀,称他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还说:“我们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学生。”


无论陈独秀还是托洛茨基,在被剥夺了行动权力重返书斋之后重新思索无产阶级乃至人类的命运时,也都不约而同地认同了民主价值观。对于陈独秀而言,他是重新回到了“德”“赛”二先生的怀抱。虽然陈独秀及其同志已经被驱逐出党,但在蒋介石眼里而且他们也自认依然是共产党。


1932 年 10 月陈独秀与托派同志几乎被当局一网打尽。此案轰动一时。党国元老学界名流纷纷出来营救。傅斯年誉之为“中国革命史上光焰万丈的大彗星”,章士钊等沪宁大律师挺身出任法庭辩护律师。军政部长何应钦居然向这位阶下囚索字,得一幅大字写曰:“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民国廿一年十月廿五日陈独秀”。


1934 年 7 月陈独秀被判刑八年,押往南京老虎桥第一监狱服刑。至 1937 年 8 月因为抗战爆发重获自由,四年的牢狱生活经过他的抗争,获得了读书研究接见友人乃至与女伴行周公之礼的自由。


陈独秀于 1932 年 10 月 15 日在上海市公安局被捕关押的第一时间,就轰动了公安局的职员们。当时年仅 19 岁的黄苗子正在公安局当一名抄写文员,也随了同事们到院子一角拘押犯人的房间前观看。只见陈独秀背对牢门,静静地伏在桌子上写字。


他的墨宝深受敌人欢迎。老年的黄苗子曾经画了一张公安局平面图注明独秀的位置,寄给了小他一辈的陈独秀研究者王观泉,王观泉又将这封信复印了寄给再小一辈的笔者。


1921 年 10 月初陈独秀被捕的档案照,独秀的囚犯号码竟与笔者今日的电话号码重合,而且 B 也是本人住地 Bundeena 的首字母


1922 年 11 月陈独秀摄于莫斯科共产国际


趁独秀先生坐牢的功夫,我再回到咱们的传主邓姨邓宛生的故事上来。宛生记得自己四五岁时全家住在北京景山附近三眼井胡同的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高高的门槛,把自己绊了一跤,额头留下一个永久的疤痕。


大院里还住着工人:厨子,老妈子,和洋车夫。那时家里还有大姑,大姐和大哥,以及小姐姐译生和自己。大姐和大姑在自己四岁五岁的两年里相继死去。


大姑信佛,死时用一口非常漂亮的大缸殡葬,父亲由和尚扶着把一个绣着五彩金花的大蒲团放入缸底,大姑刚咽气就由和尚把她的腿盘好放进缸里,摆成打坐的样儿。老妈子扶着宛生远远看着这永生难忘的一幕,译生害怕不敢看。好多人围在那儿诵经。


后来全家又搬到一栋大洋房里。这是邓初一个朋友借给他住的,有两层,还有大花园。那会儿胡适和胡伯母常来作客。胡适非常喜欢译生姐,收她做干女儿,有时候接她到他家里住上几天。宛生更喜欢去清华园三叔邓以蛰家玩,一呆就是一周,比她小三岁的邓稼先是她的玩伴。


爸爸去了湖北参加了北伐军,经常不在家。孩子们在家里时成天听话匣子,就是带着大喇叭下面有摇把的留声机。街上有人叫卖:“卖话匣子咧!”就叫他进来摇给大人小孩听。妈妈哥哥都爱听京戏唱片。爸爸偶尔回家时总是带回来装着发条玩具的盒子箱子留给孩子们玩。


后来爸爸回到北京当医院院长,三叔邓以蛰也从厦门大学重回清华执教,两人都是戏迷,常常结伴去看戏,不带小孩,宛生就钻进汽车的后备箱里,到了剧场便钻出来跟进去。她还记得散场时爸爸和三叔跑着追梅兰芳的马车,用今日的话说就是两位追星族。


二十二年后的 1950 年,宛生夫妇带着几个月大的大女儿从香港回京租住无量大人胡同,隔壁 5 号就是梅兰芳公馆。邓初每次来京都住在宛生家,终于追到了大明星。


不过住在洋房里的那几年里邓家并不安生。十六七岁的哥哥邓培先得了骨癌,疼得大叫。他住进了仲纯任院长的医院,住在可以透进红外线的玻璃暖房。译生宛生又同时出疹子,在家里一人一间房分开住。骨癌是绝症,哥哥终于死了。父母伤心欲绝,此时方愫悌又诞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敬先,给全家带来一线安慰。


祸不单行,哥哥得病的同时,译生又得了肋膜炎,胸腔积水,给送进了北京最好的协和医院。仲纯的朋友胡适杨振声等闻讯都赶来医院看望。译生出院后身体虚弱,杨振声建议不要让她上学校了,就在家里自学和请家教。宛生则是一满六周岁就进了小学。杨振声是当年五四运动时的北大学子,如今留洋归来出任清华的教务长。


1931 年的邓宛生邓译生姐妹


1928 年邓仲纯医生重回北京,做了两年的医院院长之后,在 1930 年蔡元培举荐杨振声出任国立青岛大学的校长。秉承北大兼容并包的传统,青岛大学成为学界名师一时之选,闻一多任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梁实秋任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馆长,赵太侔任教务长,沈从文,老舍、洪深、王淦昌、童第周和台静农等等如今鼎鼎大名者均云聚校园。


邓仲纯应邀出任了大学校医主任。他的妻妹方令孺其时刚从美国学成归来,被邓仲纯邓以蛰兄弟推荐也进入了青岛大学教中文。因为她的侄子新月派诗人方瑋德称她九姑,以致圈内同仁均以九姑呼她。后来盛传的青岛大学酒中八仙,仲纯与令孺赫然列名其间。


青岛黄县路 4 号杨振声故居在 2010 年左右的现状


邓宛生的青岛生涯是从九岁黄毛丫头直至十六岁二八佳人。邓医生全家与杨校长及赵教务长合租下一栋带阁楼的洋房,门牌是黄县路 4 号。因为杨赵二位都是单身赴任,三家合成一家过日子。由邓夫人方愫悌当大管家,负责指挥一位厨师三位男女工友做饭操持家务。小楼门前常有大学的小汽车来接送男主人们。这个临时大家庭其乐融融。


楼房共三层,一楼住了邓家夫妇和一两岁大的幼子邓敬先,另有饭厅和厨房,二楼由杨赵各居一室,另有一个客厅公用;三楼在斜屋顶下住了一帮小孩,杨振声的小儿子杨起同他的大哥杨文衡二哥杨文藻三个男孩一个房间,邓译生邓宛生两姐妹一间;杨振声的女儿杨蔚单住一间。


邓宛生在九十二岁时画出的青岛黄县路 4 号在 1931 年三家居住状况的内部平面图


邓宛生于 2013 年绘制青岛旧居内景平面图


杨起的年龄正好在邓家姐妹的正中间,自然成了生性好动的宛生的玩伴,他俩放了学就到楼对面的小树林玩,在树林后面的水塘捞水芹菜。如果走得更远就去了住在女宿舍里的九姨方令孺家,而九姨又领了他们去看望闻一多。


闻一多住在教授楼,附近有一个大体育场。宛生曾经在这个体育场上一显身手,跑了青岛全市小学百米冠军。宛生一头短发,像一个男孩子,总是与一帮男生玩打仗的游戏。


青岛大学开学后,蔡元培很关心,经常过来视察。每次来,总要到杨振声的小楼来坐坐。有一次和邓仲纯杨振声三人围了餐桌一同喝酒,还猜酒拳助兴。


正在一旁沙发上玩儿的宛生凑上去对蔡伯伯说:“我也喝!”蔡伯伯说:“你能喝?喝!”“你再喝一杯?你敢喝?”宛生喝完就醉翻在沙发上睡了个人事不省。宛生是这帮大学教授们的开心果。


有一次罗家伦来家里作客,她看着这位叔叔后脖梗很粗慥,居然异想天开地拿了自己的铅笔凑上去磨笔尖。宛生在青岛进了江苏路小学插班。


却说那位赵太侔是留洋的戏剧学家,曾在济南创办了山东实验剧院,两年后也即 1931年春该剧院解散。7 月份剧院的一位女学员名叫李云鹤的就来青岛投奔赵太侔。太侔便安排她在大学图书馆当了一名管理员,并且征得杨振声的同意,让她暂时住进了顶楼杨蔚的房间。


仲纯分派宛生负责给李姐姐送饭,因为李云鹤不想让工人知道她住在楼里。宛生很享受这份差事,她喜欢骑在楼梯扶手上滑下来,比坐滑梯刺激,还带拐弯儿的。


李云鹤一住两个多月,这一来这楼里就有了四个女孩子,她们是十岁的邓宛生,十四岁的邓译生,十七岁的李云鹤,以及年龄相仿的杨蔚。她们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让今日的我们得以一睹她们九十年前的芳容。


1931 年夏摄于青岛黄县路 4 号,左前李云鹤,右前邓宛生,左后邓译生,右后杨蔚


此前一年,另一位早已名震上海滩的女演员因为父亲禁止她继续其舞台生涯,不得已追随兼任大学图书馆长的梁实秋教授来到青岛大学,就在大学图书馆当管理员。她叫俞珊,在大学教授圈里搅动了一池春水。


赵太侔已有家室,年长俞珊近二十岁,仗了自己的戏剧专攻特长暗中追求她,却被一大群情敌所忽视。俞珊对比自己年轻四岁的同行小妹妹李云鹤甚觉投缘,却做梦也想不到三十五年后她要被这位小妹妹呼风唤雨招来的红卫兵剃了一个阴阳头。俞珊的弟弟俞启威在青岛大学物理系读书,与李姑娘在姐姐那里一见面便彼此一见钟情。


这位李云鹤小姐年龄不大,却已经有过两个月的婚史,并已经离异。遇见了俞启威,顿时眼睛一亮。那个年代谈恋爱时兴写情书。不过情书由自己来递总是抹不开面子么。于是小宛生当起了两个人的信使。每逢李姐姐写好了信交给宛生,她便一溜烟滑下楼梯扶手,冲过那片小树林,连跑带颠地一口气跑进大学校园。


俞启威总是在校医室附近与她交换情书。李姐姐叫小宛生保守秘密,还送了一大圆盒很漂亮的糖果给她。不过这个信使当了两个月就被解雇了。因为当事人搬出去同居了。“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俞启威加入了中共闹学潮,南下要求国府抗日,不久便担任了大学的中共支部书记。


又过了一年,1933 年 2 月,李云鹤也加入了中共。年长一点的读者一定已经知道我在讲述的是一个著名人物的婚恋故事了。不过我就此打住。这一番叙述第一,是邓宛生作为世纪见证人所见证的一个在三四十年后要给全中国老百姓带来大灾难的女人的一段早年婚姻插曲;第二,邓宛生自己在十七岁时也经历了一段革命加初恋的情事。


这样发生在当年无数中国青年,或者借用陈独秀先生创办的著名刊物的名字:“新青年”们身上的类同的故事,正好成为历史的注脚,阐释了中国是如何从 1919 年走到 1949 年的。


在邓宛生悄然长大的这个空档,我要来介绍一下她的母亲也就是仲纯的发妻方愫悌。


那个年代中国人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1888 年初某日两位日后均成为安徽著名教育家的朋友邓绳侯和方守敦结伴逛黄山论画吟诗,当得知彼此的夫人怀孕时,指腹为婚,称只要是一男一女彼此便结为亲家。结果就是邓仲纯和方愫悌的一世婚姻。


邓家与方家都是安徽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邓家有大书法家怀宁邓石如,鲁谼方家有桐城派名师方东树与方宗诚。往近里说,作家舒芜本名方硅德,与宛生同辈,而与林徽因并称“新月派”唯二女诗人的方令孺也是方家的,以“九姑”在文人圈里闻名,宛生则叫她为九姨。方愫悌是她的亲姐姐,小辈叫她七姑。


七姑是小脚女人,九姑比她小了近十岁,就挣脱了裹脚布迈开大脚出洋留学,恰好隔了一个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的大变革。邓以蛰与宗白华学术成就相当,作为中国最著名的两位美学家,享有“南宗北邓”的美誉。


有意思的是,因为邓仲纯和方愫悌的婚姻,这两位竟成了亲戚。因为宗白华也是鲁谼方家的后代,是方令孺的外甥。就连陈独秀也与方家有亲戚关系。


在青岛黄县路 4 号住宅,1932 年。左一方愫悌,左二前邓敬先,后邓译生,右前邓宛生,右后杨蔚


邓以蛰与他的二哥二嫂感情亲密。仲纯在内务部任技士出京巡视医院时,都是以蛰帮助二嫂处理家务。方愫悌是一个本分的传统家庭妇女。丈夫出国留学,回国出差,乃至投身军旅,她都是默默地在家里带孩子。她生育了七个孩子,却只养大了两个女儿。在那个年代,很多孩子都会夭折,即如邓初本人是医生也无可奈何。


杨振声喜欢译生的文静气质,建议不要送她出去上学,而由他亲自来出任其家庭教师。仲纯答应了,干脆让女儿又认了杨校长做干爹。同时又让小女儿认了赵太侔做干爹。两年后杨振声辞了校长职务回了北平。


仲纯家两姐妹也常要回北平度寒暑假,与三弟以蛰一家或杨振声一家的孩子们欢聚。朱自清在他的日记里记述道:“访今甫,见邓小姐,学诗学画,意在成一第一流美人(Classical Beauty),然余觉此种人必须有保镖(Patron),亦一麻烦。” 


梁实秋也在日后回忆道:“今甫到了夏季就搬到颐和园赁屋消暑,和他作伴的一位干女儿,自称过的是帝王生活,悠哉游哉的享受那园中的风光湖色“。


转过年来在 1934 年的暑期,郁达夫携王映霞要来青岛游玩。达夫行前作了几首打油诗准备给老朋友们做见面礼。其中赠邓初的一首写道:“京尘回首十年余,尺五城南隔巷居;记否皖公城下别,故人张禄入关初。”并附记曰“与仲纯本为北京邻居,安庆之难,曾蒙救助。”


邓姨如今回忆“安庆之难”是听父亲说过,后来还给郁风绘声绘色地讲过,可如今到了一百岁却忘得精光。于是笔者很是做了一番考据,在此一一解谜。


原来达夫早年来京总是住在他的大哥郁华家里。地点在阜城门(俗称平则门)内紧挨城门的南顺城街路东第一条与阜城门大街平行的巡捕厅胡同。从那儿步行几分钟即可抵达鲁迅家。


“尺五”是日语,即五尺宽的窄巷,查旧时北京地图巡捕厅胡同北侧有一条垂直短巷名字更好听叫追贼胡同。看来邓家早年的的住宅正好与郁华的居所隔此巷比邻。


至于安庆之难发生在 1929 年 10 月初。当时新成立的省立安徽大学聘任郁达夫为文学院教授。达夫抵达的第六天约了恰好来安庆的老友仲纯吃晚饭。席间仲纯报警曰,据他所知大学校长程天放得人密报称郁达夫系赤化分子,准备下手于其不利。


沈嘉蔚 安庆港 1986 碳铅速写 纸本 画家自藏


达夫忐忑一夜,次晨连行李衣箱都不带,仓皇出走,冒雨登轮逃亡上海。三个多月后达夫遇见安庆过来的一位朋友告知其内幕,得知是被文学院长杨亮功“卖了”(达夫日记语)。


仲纯救过不少真的共产党朋友,但达夫实在说不上是“赤匪”。这位程天放在五四时乃上海的学运领袖,与北京那帮火烧赵家楼的学生段书贻罗家伦杨振声之流一并被蔡元培寻人资助送往海外留学深造,到北伐后回国纷纷出掌大学。


达夫此番有惊无险,后来大学还给他追寄了一笔工资,虽然一天课都没有给上。赠仲纯的后两句里用了两个典故,“皖公”当指仲纯,“张禄”应为自譬。达夫给邓家姐妹准备的小诗是:“邓家姊妹似神仙,一爱楼居一爱颠,握手凄然伤老大,垂髫我尚记当年”。


译生文静不爱外出自可理解,宛生爱“颠”实在是妙不可言!再过三年,她便要大大地“颠”一阵了。第四句回忆 1923 年比邻而居时见到六岁的姐姐和两岁的妹妹时她俩的模样。第三句则非常之惨。凄然所伤的不仅是邓家夭折的老大陪先,也包括郁家他自己的老大龙儿,也是死在北京。


达夫当年做邓家邻居时邓培先约十三四岁,尚未得骨癌。其时仲纯兴致勃勃,因为以蛰也在那一年留美学成回京任教。仲纯将安庆故居祖传的古人书画系数运到北京在琉璃厂一一装裱后分由各弟兄承继。不料某次仲纯出京公干时,有贼光顾将他家全部传家书画席卷一空。夫人听到动静察看为时已晚。


其时邓家已经搬到景山附近三眼井胡同。笔者戏言,倘若还是住在巡捕厅胡同和追贼胡同夹角上,贼人恐怕就被吓退了呢。此案始终未破。总之失主只得自认晦气。几十年后以蛰将他承继的那部分书画捐赠给国家,总数上千,可见仲纯损失之巨。


却说在达夫来青岛与仲纯一家叙旧的大半年前,邓以蛰到南京高等法院看守所探视了二十年未见的年长一轮亲如大哥的陈独秀。他当时离开清华南下欲赴欧游学,计划的第一站就是来探望被捕一年多尚未判决的老朋友。


时在 1933 年的 11 月。独秀见面便问“仲纯在青岛一切还好么?”以蛰答:“他因为孩子伤得太多,最近最后一个男孩又死去了,非常懊丧!”


独秀回话出人意外,他道:“在这种时代,那不是好极了?何必懊丧!”以蛰立即知道自己触了大哥的痛点,因为独秀两子被杀,女儿和孩子母亲为之心碎而死,“有所为而捐躯,正是一门节烈,再光荣没有的了。不过,也是人生极大的悲剧,我深觉不应该在这种情形之下,提醒他这个!”


亲自驾车陪以蛰来探监的段书贻大名段锡朋,当年五四运动的第一号学生领袖,一生对陈独秀执弟子礼。他的大名却以相反的方向进入了中国革命史:原来他留洋回国后出任江西省党部要职时创建了反共 AB 团。


AB 团本身并未作恶多久就不复存在,却是臭名远扬,成为苏区保卫部门肃反的第一追诉罪名。结果被自己同志以 AB 团的莫须有罪名杀害的红军将士多达数万人。这恐怕是始作俑者段书贻本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并非预谋的借刀杀人数量之巨,可说是史无前例,在此聊备一格。


再说独秀在南京坐牢期间,段书贻几乎是他的一个中转站兼狱外私人秘书。共同的朋友如胡适等人来探望都是由段书贻陪同,就连与段素不相识的独秀的女伴潘兰珍,闻讯由上海赶来南京探监,也是暂居于段家。


以蛰在他记述这次探监的《癸酉行笥杂记》一文里动情地写道:“‘最难风雨故人来!’……不必提,我背着他遇有非难他的人,虽至友也必争到耳红面赤为止,……独秀的主张,说实话,我压根儿就没有理会过;那我为他辩护的,终不过为他的人格罢了。这种神交值不得什么,何况于大刀阔斧,捭阖动劳的独秀,哪有闲情,想到过去!在这瞬刻间,雨下得这样大,看守所的墙高似通于天,门禁的森严不啻虎牢的铁闸,老英雄,老英雄了的独秀,在这忽尔报道来看他的人,是他的少年的小友钝生,……其人,将如何将这二十年间各不相同的经验山崩浪倒的排挞开,而归到高墙笼住的,雨点簸簛的灵犀一点的旧情?”


以蛰在文中描述独秀先生极为传神。这里再引用两段:“他谈话的神情一如往昔:背,被他看东西往里钉的极锐的目光带着向前勾一点,谈话时眼睛爱向上看,忽而闭,忽而睁的。他的一副眼睛,最能代表他的为人:钉则表示他重看事实,仰则是不断的向他的理想,一睁一闭显着他遇事有决心。他的口才流利,幼年与人谈话往往终日不倦,戏谑杂出,一言不相投便嚷骂随之;朋友们爱他憎他都在这一点。因为他谈话痛快流利,不假做作,所以他虽从十几岁即离家乡,到今天五十余岁还是一口土音。曾涤生说我们怀宁人俗而傲,他却是傲极了;说句老实话,他也不能免俗。”。


“他如今穿着一件灰色的哔叽呢的夹袍,旧得只剩沿边一带还保持本来的较深的颜色,其余的部分都褪得成皮蛋壳的颜色了;又瘦得满面菜色,八字须儿;当他伴我们闲步到廊檐下时,还有点摇摇摆摆;这些都越发显出怀宁人的驾步,于他是生来的。”


邓以蛰此次出洋一年后回到清华继续任教。他的肺结核病开始发展,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曾离开北平,八年抗战期间无法南下,只有坚拒伪职决不事敌。他把读高中的儿子邓稼先送往大后方托付给自己的兄弟照料。这是后话了。


却说邓仲纯这一家在青岛遭遇了最后一个儿子敬先患猩红热夭折的沉重打击。仲纯身为医生,竟然不能救回亲生爱子,沮丧之至。方愫悌挣扎着要去亲吻儿子的双唇,希望自己染上同样的疾病可以随之而去。


殡葬之后回来,不复再能听见小弟弟的笑声哭声脚步声,一家人再也无法在原来的小楼里住下去,只得在奇登路另租了房子搬出去。宛生也转校到了太平路小学。


宛生在青岛奇登路住宅练习弹奏钢琴,1936 年


但是直到 1937 年暑假,连续七年的青岛生活还是安逸的,不像在二十年代里,仲纯先是为了内务部的公事频频离京视察,后来投身北伐革命更是无法顾及家务。现在家里仅剩一双千金,但父母日日爱护备至。译生一直是在家里由名师指点。


家里琴棋书画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宛生小学毕业又考上了天主教会办的青岛圣功女子中学。中学里有罕见的管风琴。教师大多数是美国人。听说要上钢琴课,远在北京的杨振声立即买了一架钢琴送给宛生。


她有天生的好歌喉(许多年后又遗传给了她的女儿们),天主教会得知她唱得好,坚持聘请她加入教堂的唱诗班,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教徒。弹琴唱歌以外,宛生还是校排球队员和在游泳队练习跳水。


青岛也有许多日本日本歌厅,爸爸带了宛生去玩,姐姐不去。在奇登路的那几年,后期来到了山东大学执教的老舍每个星期六都会来仲纯家一同喝酒。台静农童第周等年轻一些的教授也是他家的座上客。


译生宛生两姐妹在青岛,约 1936 年


读者一定记得在译生认了杨振声做干爹的同时,宛生也是认了赵太侔做干爹的,赵太侔是在哥伦比亚大学专攻戏剧的研究生底子,他是宛生画画的启蒙老师。宛生跟了他学习如何画精细的舞台设计图,却想不到几年后这本事没有白学。


杨振声很快就辞了校长回北平了。赵太侔接任校长,大学也改名为山东大学。此时他还得愿所偿,离婚之后迎娶了俞珊做夫人。顺理成章地俞珊成了宛生的干妈,而俞启威成了她的干舅。


然而改名蓝苹的李姐姐当不了她的干舅妈了,因为蓝苹去了上海另作新妇了。不过据邓姨在八九十年后评论说,最后改名江青的李姐姐其实一生就爱俞启威一个人。当了主席夫人后还很任性经常去看望干舅,结果听说逼得干舅跳楼身亡。爱“颠”的邓宛生,在颐和园杨振声租住度暑假的院落。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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