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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才发现，原来我对亭子一无所知！

艺旅文化 小火 艺旅文化
2024-09-13
*所有游学均支持私人定制：17367061482

你数过亭子吗？


故宫御花园里有十二座亭子，颐和园中的亭子超过了四十座。而在拙政园和怡园中，亭子竟然占到了全园建筑的一半以上。

颐和园重檐歇山顶桥亭

“无亭不成园”，你一定在某处园中见过或多或少的亭子，但只是略作休息，或入亭观景，而从未仔细注视过亭子本身。


亭子是方是圆？六角还是八角？歇山顶、悬山顶、攒尖顶还是什么？亭子上有何装饰？亭与亭之间的组合蕴藏着怎样的慧心？


拙政园攒尖顶亭子

有人说：“亭子是最简单的建筑类型之一。”但亭子真有那么简单，以至于被大多数人忽视吗？


从建筑上说，它实则已达到了中国古典建筑单体造型艺术创造的顶峰，只是缺少发现其魅力的眼睛。


爱晚亭 知春亭

而从功能上来说，它的用途之多，也远远超乎了你的想象。


从两千多年前的历史风烟中走来，亭子的一路征尘是一首太过沧桑又饱含趣味的歌。


壹

长亭更短亭


在中国的历史上，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泗水亭长”——汉高祖刘邦。


汉高祖像

名气虽大，但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亭长大致只是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所长加居委会主任的小官。

亭长的设置，展现了“亭”作为秦汉时期一种基层行政单位的存在。秦朝曾定下“十里一亭，十亭一乡”的乡亭制度。


后来，秦汉在十里一亭的中间又增设了一亭，“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的盛景形成。短亭较为矮小，仅供小憩；长亭则较高大宽敞，说是亭，更像华屋，方便人们设宴饯别，还可以下榻留宿。

《松亭会友图》元 王渊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后人的诗篇中，“长亭”“短亭”无不浸染在离愁别绪中。

亭的起点还可上溯至商周，“亭”字的出现则在春秋战国前后，这或许是由于春秋战国亭的重要地位。


春秋战国时的亭子，更像是一个个小堡垒，主要承担的是国防重任。


春秋时期各国示意图

它们大多出现在边塞，有战备防御作用，是许以高官厚禄才有望攻克的戍边之亭。


这一类的亭，亦为烽火亭燧，据《墨子·杂守篇》中所写，高度超过三丈，有梯子直通亭子高处，方便侯望敌情。亭外有内外两圈壕沟；亭中，有鼓、灶台和烽火燃料，所燃烽火随敌情变化：


如刚望见敌兵，只燃一堆烽烟；敌军已兵临城下，烧五堆烽烟+五个大柴框，以起到传递不同军情的警戒作用。


春秋战国时的边亭绝大多数已湮灭
我们只能从如今的关隘古建中看到类似形貌
对比文献还原

此外，还有城郭上的亭和军事要道上的亭，设有亭尉，负责城防、盘查往来行人；尤为咽喉之地，甚至在相聚不远的地方筑起三个亭子，方便守望相救。


除了用于基层管理和军事防御，亭还走入了更广阔的天地里。


亭走入市井——旗亭，也叫市亭、市楼，在今天遗存的一些汉画像砖上，还可以看见它的形貌。亭上有鼓，通过击鼓传递开闭市场的时间，维护市场秩序。


楼阁人物画像石 东汉 图源：山东博物馆

亭走入民间——街亭，主要负责街道治安，在职能上与今天的街道办有些相似；凉亭、路亭，皆可供过路的平头百姓歇脚小憩。


亭走入交通要道——邮亭，主要负责文书信件传递，很多亦是接待过往官员住宿的驿亭，后来逐渐演变成商贾云集的中转站。相传，如今江苏高邮市的名字由来，正是源于秦王嬴政灭楚后在此筑高台、设邮亭。


高邮古文游台

功能与今日大为迥异的亭，在建筑形式上和现在的亭也是大不相同。


由于亭最初有军事功用，普遍规模较大，土柸构筑，墙体厚重。如今的内蒙古额济纳河流域，就是西汉张掖郡的居延一带，据《居延汉简甲乙编・附录二・额济纳河流域障隧述要》：


“（亭）坐于翁赞河支流的干河床上一群沙丘的北部。其建筑不同于一般的亭障，作正方形（6.5×6.5米），用大土坯砌于方石基座之上。东、北墙及屋顶俱已倒塌，墙厚1.5米、残高3米。”


从汉画像石也可以看到，即使不是边关之亭，市井之中的亭体量也很大。

驿使图壁画砖 图源：甘肃省博物馆官网

亭子的下面一般是垒成的高台，有门可以启闭，上面是有顶无墙/有顶有墙的亭，而且亭往往有两层，设梯子可以攀登而上，防御堡垒和居高临下便于察探的特点十分突出。


如果用功能就能对亭子进行明确的分类，那亭恐怕就真的很“简单”了。准确来说，亭是以形式为依据来确定的建筑类型。同样称为亭的建筑，在性质、功用上往往不尽相同。


“常记溪亭日暮”，那是因景而筑的观赏亭。


易安居士三十一岁写真蕙风簃藏本

“素景断桥残雪施”，西湖边的断桥残雪碑亭是因物而设的庇护亭。


西子湖畔亭子多，因人而立的纪念亭——清照亭是让人无限追怀之所。


杭州清照亭 图源：方志浙江

桥有桥亭，井有井亭，钟鼓有亭，唱戏建亭，祭祀建亭，曲水流觞建流杯亭……


兰亭 图源：摄图网

这些多种多样的亭子，有些最初是由亭这种建筑形式来满足功能需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亭不能适应了，于是就发展成一种新的建筑类型，或是由其它的建筑形式所取代。


有些原本是由另外的建筑形式来提供功能需求的，只是由于基地狭小，才改用亭的形式来代替。


有的亭子还会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若是你穿越回唐宋，走进路边一个不起眼的亭子休息，可能就会发现那是一个“诗词论坛”。白居易深谙此道，他说：“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


浪花淘尽英雄，亭子在历史长河里渐渐走向我们熟悉的模样，也走向另一种“不简单”。



贰

水亭凝望久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要怎样的华亭，才能盛得下谪仙人的诗、贵妃的倾国倾城，以及恢宏大气的盛唐风华？


《沉香亭图》 清 袁江 天津艺术博物馆藏

南北朝时开始走向山水写意的亭子，到隋唐时更受皇宫和豪门望族青睐。据唐代的《大业杂记》，隋炀帝的一处榆林行宫，便有十二亭；现存最早的古都志《长安志》，记载“禁苑在宫城之北，苑中宫亭凡而是二十四所”。


亭在皇家园林的备受青睐下，建筑形式日益丰富起来，有庑殿顶、歇山顶、攒尖顶等；亭子形状有四方亭、八角亭、圆亭等，举折较平缓，古朴浑厚。由于佛教兴盛，亭塔类建筑亦随之出现。


“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的大唐曲江亭的形制，类似于今天的厅堂，新旧唐书皆有载，言帝王多次在此宴请百官。

《曲江图》唐 李昭道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时摩刻的唐兴庆宫图中，印证了沉香亭是一座面阔三间的重檐亭，空间开阔，清朝袁江亦根据图文资料还原了当时盛景。


到了两宋，叠山理水、营造技法的进步，推动古典园林进一步发展，亭子也随之更繁复精致。著名的皇家园林艮岳，亭子“点景”和“观景”的作用已十分突出，与园林整体日益契合。


拙政园

对于木结构建筑的营造手法，两宋时更加成熟，出现了规范化的书籍如《木经》、《营造法式》等，对亭子用材做出了符合建筑力学和美学的归纳总结，使修建亭子更为便捷。


《营造法式》规定亭子一般选用第六、七、八等材，可见亭子的规模相比前代明显缩小，如今常见的小巧玲珑之亭有了雏形。


文人画、文人诗的日益璀璨，使得纸上泼墨挥洒的亭，别有一番韵味，《清明上河图》、《荷塘清夏图》、《溪亭客话图》等都留下了当时亭子的风姿。

《溪亭客画图》南宋 刘松年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亭子的命名，亦饱含文人墨客的诗意，如沧浪亭和闲吟亭等，从诗词中取绝美意境，为亭增色。


明清时，商品经济繁荣，市民阶层崛起，亭子随着造园的巅峰，也迎来了自己的辉煌时代。


亭子的营建方法已臻完美，无论是数量、种类还是形制上，都达到了巅峰，双亭、半亭、组合亭等形式出现；平面形状更为丰富，海棠、梅花、扇形、双环等组合设计别开生面；屋顶有悬山、十字脊、卷棚等；翼角有水戗、老戗、嫩戗等。


杭州冷泉亭 重檐歇山顶木结构 图源：走近西湖

明的《园冶》、清的《工程做法》和《工段营造录》等，都使亭的建造体系更加完备；亭在北方与南方的建筑风格有了更明显的不同，总体呈现“北雄南秀”的特色。


北方亭子以皇家园林中的亭为代表，用料考究，富丽堂皇，形制规模较大，多为重檐，屋面多用琉璃瓦；而南方亭子以私家园林的亭为代表，多为单檐攒尖顶，小巧精致，素雅清新，翼角高高挑起，依山就势而建。


苏州留园

亭子虽小，但其造型丰富，灵活多样，毫不逊色于一些大体量的建筑。匠人们在千百年的探索中“殚土木之功，穷造型之巧”，书写了一本太深厚的书。



叁

亭亭凌霜雪


悠悠千年，莫说亭外沧海桑田，就是亭子自身，也大多在岁月长河中湮灭。

如今古代遗留下来的亭子，虽多为景观亭，但只要稍微细心寻访，你就会发现亭子，不止可以用于凭眺观景，更沉淀着璀璨深厚的历史文化，以及深远的人生艺术境界。

01 陶然亭

“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


博文好古的人，大多向往过白居易诗中，与知己“一醉一陶然”的乐景。

于是，清朝康熙三十四年，担任窑厂监督的工部郎中江藻为了与好友饮酒闲谈，大手一挥，将自己新建的亭子题额“陶然”。

陶然亭 

当往来好友日益增多，或是觥筹交错，或是清歌妙舞，小亭子难以容纳，江藻的兄长江蘩便将其扩建，成就了如今的陶然亭。

说是亭，更像是三间敞轩。由于年月已久，我们无法考证江蘩为何不将名字从“亭”改“轩”，到底是沿用旧名，还是仿照古时亭之气象。

但如此别具一格的亭，让人不由得联想唐朝规模宏大的曲江亭和沉香亭，倘若旧貌还存世，又该是怎样的辉煌？

图源：北京市陶然亭公园

如今，陶然亭中的名家记载，早已不止江藻所留。东面外檐下的黑底金字的匾额是齐白石题写；两旁抱柱上的楹联由翁同龢写就；陶然亭西面外檐下悬挂的“陶然亭”三字匾额，落款则是“郭沫若”。

除此之外，亭梁上绘有苏式彩绘，雕梁画栋间，尽显明清北方官式亭建的富丽堂皇。

02 湖心亭

湖心亭，位于西湖外湖中央，坐落于西湖三岛中面积最小的一个。立于亭中，四面环视，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西湖湖心亭岛 图源：无用研究社

众所周知，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雪西湖。大雪时造访湖心亭，更是踞全湖之胜。坐在湖心亭中，人鸟声俱绝，看皑皑白雪一点点模糊山水天光的界限，这种风雅之事，早在三百年多年前，就有张岱捷足先登了。

清 董邦达 《西湖十景图卷》中的小瀛洲与湖心亭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张岱虽受到船夫嘲讽，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因大雪中的湖心亭，实在是太美了。

在这偌大的苍茫雪景面前，红尘的喧嚣悄然远离，留下的只有静谧清欢。


只是不知今年，西湖是否赏脸，落一场茫茫大雪呢？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03 沧浪亭

沧浪亭，在苏州之南。北宋时期，诗人苏舜钦被贬，取《楚辞》中“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浊兮可以濯我足”之意，将这座亭园取名“沧浪亭”。

待欧阳修写下“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作为调侃之后，沧浪亭更是声名远扬。

沧浪亭  图源：苏州姑苏发布

沧浪亭与苏州的园林艺术，可谓完美契合。

整个沧浪亭园，以崇阜广水著称，建筑大多环山, 并以长廊相接，复廊将临池而建的亭榭连成一片。园外之水与园内之山相映成趣，可谓借景的典范。

04 醉翁亭

醉翁亭，是中国四大名亭之首，又有“天下第一亭”的美誉。

醉翁亭  图源：滁州文化旅游

醉翁亭始建于北宋，著名文人欧阳修被贬为滁州太守时，写下传世之作《醉翁亭记》。特别是文中“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一句，古往今来寄情山水的隐士心态，可谓被说尽了。醉翁亭与琅琊山的清秀山水，也因此闻名于世。

欧阳修与醉翁亭记 图源：滁州文化旅游

慕名而来的后人，在醉翁亭旁纷纷建亭造园。如今遗存有九院七亭，风格各异，并称“醉翁九景”。

醉翁亭为歇山顶，吻兽伏脊，亭角如鸟展翅般飞起，正是欧阳修笔下的“翼然”之态。整个亭子，小巧精致，有江南园林的特色。

离亭子不远，有泉水从地下溢出。泉水旁用石头建了一个方形水池，泉水先流入水池，然后并入山涧。这处泉水的温度，一年四季变化不大，保持在十七八摄氏度。


醉翁亭所在的琅琊山景 图源：滁州文化旅游

正逢岁末，最适合追昔抚今、展望未来，对亭子是这样，对人生亦如此。

闲暇之余，不妨挣脱钢筋水泥的桎梏，探访一亭，安放心灵。或坐或卧，或凭栏远眺，或微醺陶然。

品读亭子近三千年源远流长的历史，回望秦汉雄风，想见唐宋风华，看漫如流水的岁月浪潮褪去后，仍留在亭中、亭外的永恒之美。

参考文献：
1.李昊阳，《江南古典园林亭建筑发展推演及样式演变研究》
2.周秀，《中国古代山水中亭的建筑形制考略》
3.郭明友，《中国古“亭”建筑考源与述流》
4.庄家瑶，《释“亭”——从戍边之亭到园林之亭》
5.孙雍长，《“长亭”“短亭”考》
6.魏丹，《中国古典园林中亭的文化探源》
7.张善存，《“亭长”是个怎样的官职》
8.覃力着，《说亭》


这个春节（2月13日—2月15日），艺旅特邀苏州园林申遗撰稿人、定稿人之一沈亮老师，同你漫步冬日的苏州园林，品南方亭子之美，领会言有尽而意无穷处的精髓，触摸最真实的咫尺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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