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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林轶事| 顾颉刚与西北师范学院

张向东 历史学研究通讯 2019-07-29

顾颉刚一生两次去甘肃,第一次是1937年9月29日至1938年9月9日(其间两次赴西宁约20日),考查甘、青两省教育。第二次去甘,是受兰州大学校长辛树帜之邀,于1948年6月17日至12月7日赴兰大讲学。在兰大讲学期间,西北师范学院学生常去听课,顾颉刚也多次到师院演讲、授课,师院尤其是史地系师生,受惠于顾颉刚者颇多。顾颉刚书信、日记所记他与西北师院的交往,既是他个人历史上重要的一页,也是西北师大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一笔。西北师院的发展,既离不开那些将一生精力贡献于此的一代代学人,同时,我们也不应忘记那些因旅行、躲避战乱等,在师院作过短期讲学的鸿儒硕学。

笔者先将《顾颉刚日记》所记西北师院逐条列出,以说明他和西北师院交往的具体细节,然后对其相关的人事背景做一分析与介绍,以说明这些事件背后的因缘。


《顾颉刚日记》中的“西北师范学院”


1948年6月19日:“与(王)树民同乘汽车到西北师范学院,晤林冠一夫人、何乐夫夫人,易院长邀至三友饭店吃饭。”

6月22日:“易静正来,同车到师院,饭于三友饭庄。与孙培良游保安堡。”

6月26日:“与树帜、易静正同到师院,讲‘边疆教育与社会教育’一小时。参观全校,静正、何乐夫导引。到三友饭庄,赴宴。”

7月15日:“树民在西北师院,为刘熊祥所齮龁,学校迄不肯改专任,不专任则八、九两月无薪,无以存活。树民性格,得食则逍遥,事急则求人,宜其有此厄也。”

7月31日:“到办公室,为师院学报写《汉代的西北》千余字。”

11月15日:“今晨接静秋书,知上海恐慌弥甚,买米买油以及什物均须排队,而每次所得甚寡,米一升,肥皂一方而已。车票须三天前买,而又不能必得。恐一家饿死而不为我所知,嘱我务必早归。因定下星期即到师院上课,十二月十日前行。”

11月22日:“王树民来。与树帜乘公共汽车到十里店三友饭庄赴宴。饭毕,到师院大礼堂上课(巫术时代与王官时代)。”

11月23日:“与树民同到十里店,到宋家饭。到师院上课二小时(诸子时代)。晤王蕙。与国钰同到院长室谈。汉濯、树民送上站,到李化方处小坐。”

11月24日:“刘熊祥来。到师院,上课二小时(经学时代),到院长室,贺立义、夏增惠来访问。汉濯、树民送至车站。”

11月25日:“与树帜同到十里店赴宴。在师院上课二小时(经学时代)。到国文系。到十里店,于傅曾来,同到乐夫家小坐。”

11月27日:“到师院,上课二小时(理学时代,未毕)。到国文系,与乐夫、王树民、张鐶、田葆瑛谈。乐夫、树民送上车。”

11月29日:“与胡国钰同乘车到师院,讲二小时(二程)。到乐夫处小坐。汉濯、树民送至站。”

11月30日:“接家电。即至电局发急电。乘车到十里店饭。在师院上课二小时(朱、陆)。到乐夫处。汉濯、树民送至站。……今日上午接上海家电,静秋早产且难产,嘱速觅机归。我诸事缠身,为之忧闷甚。”

12月1日:“乘刘参谋长汽车到师院,上课二小时(经学时代,毕。史学时代)。到王树民室,为人写字七件。……今日无家电至,不知静秋如何,为之心惊肉跳。而出入交际场中,犹强为欢笑,上课,犹强作镇定,真苦事也。”

12月2日:“身体大不适,即归卧,服阿司匹林。……予此次之病,实由兰大与师院两处授课,奔波太劳所致,而所以两处同时授课者,则以京沪恐慌,家人函电交促之故。否则兰大课毕,再到师院两星期,生活并不累也。”

12月7日:“昨日本当理物,以客多,字债多,直至晚十时半始理清(尚有师院学生嘱书字八十件带归写),摒挡各事,直至昧爽始得就绪,即登车矣。飞行中颇打盹,然疲倦迄不解。夜即失眠,以太累也。”

以上日记所记西北师院主要人物:

易价(静正)(1896—?),湖南湘乡人,1917年毕业于北京高等师范学校。1946年7月至1949年7月继黎锦熙后任西北师院院长。

李化方(1898—1978),河北涞水人,曾留学日本学习教育学。早期中共地下党员,时任西北师院公民训育系教授,1949年8月起代理西北师院院长。

何士骥(1893—1984),字乐夫。浙江诸暨人。清华研究院毕业,时任西北师院国文系教授、系主任。

胡国钰(1894—1984),河北大兴人,1916年毕业于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时任西北师院教育系教授。

刘熊祥(1910—?),湖南衡山人,时任西北师院史地系教授。

王树民(1911—2004),河北文安人,顾颉刚北大任教时的学生,1938年曾随同顾颉刚在甘、青考察教育,时为兰州大学和西北师院合聘的讲师。

宋汉濯(1913—?),山东郓城人,时任西北师院国文系讲师。1948年8月27日与杨宝珍(王树民夫人杨凤居的妹妹)在兰州励志社举行婚礼时,顾颉刚为主婚人。因宋汉濯与王树民有此等亲戚关系,故他们二人常结伴为顾颉刚送行。

林冠一(1907—?),山东滨县人,时任西北师院国文系副教授。


顾颉刚到西北师院讲课的经过


1948年春,顾颉刚答应赴兰大讲学,4月,兰大给顾颉刚寄去路费,6月17日成行。在兰大邀请顾的过程中,得知消息的西北师院也搭便邀请。所以,顾颉刚抵兰后第三日(6月19日)即去西北师院。

西北师院这次为了请到顾颉刚来讲课,用足了功夫。顾颉刚6月26日给夫人张静秋的家信里说:“饭局终辞不掉。……至西北师范学院的易静正院长则请了三次,为的是要我去演讲几次。”顾颉刚此次到兰不久,他远在苏州且怀有身孕的妻子张静秋,接二连三地函电催归,但顾颉刚为了兑现他的诺言和学问上的成功,他向妻子百般解释不能拒绝西北师院讲课的请求。他7月25日的家信里说:“此地的课真无办法。校外校内,学生先生,天天挤满一大讲堂,下雨也不减少,使我虽欲偷懒而不能。兰大与西北师院向来交换教授,故师院要我前往讲二三星期。但兰大学生听到,就联名写信给辛校长,拒绝此事。所以现在只有请师院学生来城,住在兰大,吃在兰大,来听我的讲。所以,现在我必得一气呵成,把豫拟的题目讲完方可走动。”但西北师院的师生,并不就此罢休。他在信里给妻子又说:“西北师院,校长和学生时时来邀,必须去一两星期。”邀请者如此殷勤,顾颉刚也无法拒绝:“西北师范学院,既已答应人家,当然要去几天,到那边讲的,就是兰大所讲的节本,所以不需更作准备。”在妻子的再三催促下,原定12月初开始,两个星期的课程,压缩至一个星期,且提前在11月22日开始上课,他当日的家信给妻子这样汇报:“师院功课已往上,天天乘公共汽车往来。十三里路,行十五分钟,尚不为劳。我对他们说明,看票期定于何日,我即早一二天辍讲,不是一定两星期。”于是,为了提前离开兰州,在这最后的十多天,顾颉刚将兰大和师院的课同时进行,以至于连写家信的时间都没有了:“自廿二日后,为了上午在兰大上课,下午又到师院上课,真太忙了,所以只发了两个电报。”

从11月22日开始,到12月1日结课,顾颉刚在西北师院共讲了8次课,这连续十天在兰大和师院同时开课,把他也累得大病一场。

顾颉刚所欠西北师院的“字债”与“文债”


顾颉刚这次来甘,在将近半年时间里,虽然力摒俗务,专心讲学和整理学问,但少不了各种应酬——赴宴、写字、演讲。顾颉刚对此不无自豪地说:“兰州人当我一尊神佛,人人想对我烧香,固然出足风头,然而亦感痛苦。”

他1948年8月14日日记写道:“此次来兰,每一杂志要我写一文,每一机关要我讲演一次,每一人要我写一两张字,如何不忙!”西北师院对他也有这三项要求,在这三大任务中,顾颉刚于6月26日到师院作了“边疆教育与社会教育”的讲演。其余两项任务,均未完成。他虽于7月31日开始“为师院学报写《汉代的西北》千余字”,但最终没有交差。不仅他日记中没提到给师院学报交稿的事,《国立西北师范学院学术季刊》第3期(1949年7月出版;创刊号和第2期分别出版于1942年3月和1945年12月)未刊顾颉刚此文,《顾颉刚全集》也未收录此文。《顾颉刚年谱》认为此文遗失。

顾颉刚虽多次到师院,也偶尔为人写字,但他在西北师范学院讲课时,由于时间太紧,没有满足部分学生求字的愿望,以致他带着所欠西北师院学生的“字债”离开了兰州。1948年12月5日,即临行前两日的日记这样写道:“今日本不当工作,以将行,所欠字债不得不还,乃借汽油灯,夜以继日为之,亦可怜也。”6日又记:“终日写字约一百五十件,直至夜十时。”12月7日,回到上海的顾颉刚这样记述他与甘肃之间没有了结的字债:“昨日本当理物,以客多,字债多,直至晚十时半始理清(尚有师院学生嘱书字八十件带归写)……”

以顾颉刚的处世原则,若是太平年代,这一篇“文债”和八十件“字债”,肯定会还清的。但在当时,这字债却是没法还清的。但这也给他与西北师院的故事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一段令人遗憾的佳话!

信息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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