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作诗：从皇帝杀功臣，说说如何让人信任你

《淮阴侯列传》有一段韩信死时的感叹,他说:“果若人言,‘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皇帝为什么要杀功臣呢?这其实是一个信息不对称的问题。

大臣想不想造反,深藏在心里,皇帝是不知道的。而一旦大臣造反了,就来不及了。因此,重要的不在于大臣有没有造反之心,而在于大臣有没有造反的能力。皇帝防范大臣造反的办法,是防患于未然,把那些有造反能力的人统统都杀掉。这就是皇帝杀功臣的原因。

自然,防止被皇帝所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造反的成本变得大起来。

传说,也是在汉初,那时项羽已经在乌江抹了脖子,刘邦正与异姓王最后一搏。为支持刘邦在前线打仗,萧何在后方大力督办后勤、安抚体恤人心,老百姓很拥戴他。有段时间,刘邦特别爱打听萧何在干什么,使者如实回答“安抚、体恤之事而已”。刘邦听后,沉默不语。

消息传到后方,门客大惊,说:“看来萧相国你不久便会满门抄斩了。”

萧何不解:“我克己奉公,何来满门抄斩之灾?”

门客答道:“自从入关以后,你便兴水利、办实事,深得百姓拥戴,身居相国之位竟从不贪污,还曾把家产拿出来以做军资,这就不合常规了。老大屡次打听你在干什么,难道不是怕你借民心、民意图谋不轨吗?”萧何深知刘邦性格,黯然神伤:“那么怎么办呢?”

门客说:“你为什么不干点强买农田、掠夺民财的事呢?污损自己的名声,让老百姓都骂你,这样老大自然就放心了。”萧何想了想,依计而行,强买民田,掠人钱财,以至闹到群众当街举报的地步。刘邦接到探报,不怒反喜,班师回朝的时候指着萧何取笑道:“你这个人,身为相国,跟小老百姓争什么争啊,哈哈!”如你所知道的,萧何得善终。

这是李承鹏《3000年腐败,不过是一纸投名状》一文中的内容。在该文中,他还写到:

北周的开国者、也是南北朝时期一大猛人宇文泰,为一统天下曾遍访天下贤才。有一天他遇到了号称有诸葛亮之才的苏绰,向其讨教治国之道。两人一见如故,密谈了三天三夜。

宇文泰问:“国何以立?”

苏绰答:“具官。”

宇文泰问:“如何具官?”

苏绰答:“用贪官,反贪官。”

宇文泰有些纳闷:“为什么要用贪官?”

苏绰答:“无论打江山还是坐江山,都需要手下人为你卖命,要人为你卖命就得给人好处,你并没有那么多钱,只好给权,让他用手中的权去搜刮民脂民膏,他不就得到好处了吗?”

宇文泰问:“贪官得了好处,我有什么好处呢?”

苏绰答:“他能得到好处是因为你给的权,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处,他就会拼命维护你的政权,有贪官维护你的政权,江山不就巩固了吗。”

宇文泰又问:“既然用了贪官,为何还要反?”

苏绰答:“这就是权术的精髓所在,用贪官,就必须反贪官。其一、天下哪有不贪的官?官不怕贪,怕的是不听你的话。以反贪为名,消除不听你话的贪官,保留听话的贪官。这样可以消除异己、巩固你的权力。其二、官吏只要贪污,把柄就在你的手中。他哪敢背叛你,只会乖乖地听你的话。所以‘反贪官’是驾御贪官的法宝。如果你所用的人都是清官,深得人民拥戴,要是不听话,你哪儿有借口除掉他。假使硬行除掉,也会引来民情骚动。所以,必须用贪官,才可以清理官僚队伍,使其成为清一色的拥护你的人。”

宇文泰大喜,苏绰忽然反问:“如果你用太多贪官而招惹民怨怎么办?”

宇文泰一惊,急忙请教:“先生有何妙计?”

苏绰答:“这就是奥妙所在,祭起反贪大旗,让民众认为你是好的,不好的只是那些贪官,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让民众知道社会出现这么多问题,并非你不想搞好,而是下面的官吏不好好执行你的政策。对那些民怨太大的官吏,宰了他!为民伸冤的同时,再把他搜刮的民财放进你的腰包。这样,不负搜刮民财之名却得民财之实惠。总之,用贪官来培植死党,除贪官来消除异己,杀贪官来收买人心,没贪财来充实自己腰包,这才是权谋的最高境界。”

宇文泰如醍醐灌顶,十年用心用力,终成一时霸业。

不多在宇文泰与苏绰的对话五百多年后,有个叫豹子头林冲的军事干部,因家庭冤屈,一把火烧了草料场跑到了梁山。那天白衣秀士王伦见他来投,说:“若要入伙,需交投名状”。

林冲本来以为就是填个应聘表格之类,却不料这投名状竟是让他下山杀人……

纵为八十万禁军教头也知道,不杀不足以表明忠心,不交投名状就是暗藏贰心。

为示忠诚,于是下山与杨志杀得天昏地暗。幸好后来碰到晁盖来了,才免得血溅五步。

当然,老晁后来也被投名状害了命。梁山众兄弟在继任大哥宋江的带领下,为向朝廷表忠心就与方腊激战,整体地交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投名状,几乎个个死得很难看。

总而言之是交出投名状。想混梁山你不杀人,怎么证明能跟兄弟们同生死;想混官场不贪钱,怎么可能与同僚共患难。要烂大家一起烂,烂,成了入行的敲门砖。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投名状提高了背叛的成本,从而让他人信任你。站在皇帝的角度,他需要清官,更需要贪官。皇帝的统治有赖于贪官的存在。乾隆过寿的时候,要收官员孝敬的礼物。乾隆当然知道以官员所领的俸禄,是不可能买那么贵重的礼物的。官员也知道,乾隆知道以他们的俸禄是买不起这些贵重的礼物的。这其实就是把自己贪腐的证据交到皇上手里,让皇上放心自己,信任自己。贪腐与专制共生,因此在专制统治下,是不可能真反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