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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国有知己

马可铮 走近外交 2024-03-01

作者:马可铮

前驻外使馆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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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交和深交朋友,是外交官工作中的一项重要任务,而我个人的体会,它更是外交生涯中一项最有意思和最富有人情味的内容。

你在许多国家工作,你和各行各界的人士打交道,就会结识许多朋友。他们尽管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肤色不同、职业不同,出身经历和文化背景也不同,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有着相互理解的渴望、相互交流的真诚,以及相互帮助的善意,都有着对友谊的执着追求。

虽然外交官在某一个国家的任期是有限的,但其在工作中所结下的友情却不会受到任期的限制,它会绵延很久很久,成为你生命中弥足珍贵的一页。

我曾经先后在不同地区的几个国家工作过,在每个国家我都结交了好几个颇为知心的朋友。回国以后,虽然已与他们远隔重洋,但昔日同摄的相片、如今不时来鸿,使我依然常常沉浸在友谊的温馨与亲切之中。而在我众多的海外知己中,有一位美国老人总是使我格外思念,我思念他那火一样的热诚,思念他那海一样的深情,思念他那金子一般善良的心。

这位老先生名字叫威廉·库贝克(William Kupec),居住在美国纽约长岛的一个名叫萨奥赛特的宁静小镇上。

纽约长岛(LongIsland)是北美洲在大西洋内的一个岛,位于北美洲东海岸边,属于美国纽约州。


他是一位退休的中学校长,从1948年到1983年,他先后在长岛的五所小学中任过教师和校长。他很早就致力于教育和帮助他的学生了解世界的文明和人民,而退休以后,更是全身心地投入了促进世界人民之间的友谊,尤其是中美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

我与他初次相识,是在他朋友家后花园的大草坪上。那是他担任主席的萨奥赛特国际俱乐部组织的一次餐会,参加的有当地来自不同国家的移民,有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的官员,当然,最多的还是地道的美国人。

当我正和两位美国朋友聊得津津有味时,一个身材高大、银发潇洒、满面红光、眉目慈祥的老人大步走了过来。当我的朋友为我们作了介绍之后,他伸出温暖而柔软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说道:“欢迎,欢迎!你是新朋友,应该受到格外的欢迎。”

我告诉他我抵美还为时不久,对美国缺乏了解,很希望有一些朋友能帮助我认识这个国家。他爽朗地笑了笑说:“在这方面,你会得到我的全力帮助。”欢快的笑语使我们很快消除了陌生感,片刻工夫已使我们如相识已久的朋友,正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一见如故。

当晚餐齐备、大家落座后,他又发表了简单而得体的讲话。他那炯炯的双眸、开朗的笑容和热情的话语,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已是酒过三巡、菜尽五味时,他从烤炉里取出一个滋滋滴油的牛肉饼,夹在面包里,送到我面前,“来,新朋友,你是年轻人,多吃一点。这是美国的牛肉。”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真挚的忘年交。他曾不止一次来我们领馆参加活动,我也多次去萨奥赛特小镇出席那里朋友们的聚会,也曾与他有过愉快的餐叙,或到他简朴而舒适的家中做客。

他拥有一幢白色的小木屋。在长岛优雅的居民区里,那只是一幢十分普通的住房。他的客厅并不豪华,但布置得很舒适,目所能及皆是中国的工艺品,使我顿生既在异国,又在故乡的亲切之感。在浓郁的咖啡香气中,我们交谈着关于中国和美国的历史、文化、社会和政治,也交谈着我们各自的经历。

他告诉我,他出身于纽约曼哈顿岛上的一个贫寒之家。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参军在欧洲征战三年,亲眼目睹了因战争而满目疮痍的城市和炮火中历尽苦难的百姓,他因此曾立志要当一名外交官,愿奔走呼号以建立和维护世界和平。

战后,他回国上了大学,对孩子的热爱又使他萌生了从教的念头。他认识到,儿童是人类的未来,明天的世界要靠他们去管理和建设,于是他毅然走上了讲台,在教育岗位上度过了几十个春秋。在教室里,他总是用各国人民要友好相处和相互交流的思想教育学生。他的信念是:只要全球人民共同努力,就能改变世界。

而在世界各国之中,他特别热爱的是伟大的中国。即使在美国弥漫恶毒反华气氛的五六十年代,他也坚持向学生介绍勤劳优秀的中华民族和灿烂的中国文化。他早想像斯诺和史沫特莱一样为中美两国人民的互相理解而努力。几十年来,他总是尽其所能地向美国人介绍中国和中国文化。

退休以后,他更是全身心地投入了中美两国人民的友好事业。他在自己居住的小镇组建了萨奥赛特国际俱乐部,联合了当地各族裔的会员,每月举行联谊活动,组织新移民和外国友人与当地居民的交流。他还成立了中国友好基金会,亲自担任主席。同时他还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纽约州和百慕大狮子俱乐部和美中友协长岛分会的成员。因为他在这些国际性组织中的积极而有成效的活动,他曾获得过多种奖项。美国《新闻日报》因此称他是“世界上的好人”。


美中友好协会(Sino-American Friendship Association,简称“SAFA”),是一个致力于美中友好的美国民间机构,在美国政府注册的、独立、无党派的非营利性组织,创立于1992年,总部位于纽约。


他告诉我:“我热爱人民,特别是热爱中国人民。自小我就被这个遥远的国家和她迷人的文化所吸引。作为一名退休校长,我准备将我的余生奉献给我所热爱的中国人民。我希望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为前进中的中国新长征尽微薄之力。

库贝克先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经常为美国报刊写文章宣传中国,常常去学校为学生们放映介绍中国的电影,向图书馆赠送介绍中国的图书,帮助当地的学校与中国的中小学建立联系,免费向华人新移民教授英文。

库贝克先生不但孜孜不倦于人民之间的交流,在国际关系的政治舞台上,他也常常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我在纽约工作期间,他曾打电话或写信给我,有时我曾在一些活动场合见到他,有时我们两人也相约晤谈或共进餐饮。由此我得知,当美国国会和政府一再在“最惠国待遇”问题上与中国为难的时候,当美国政府无理制造“银河号”事件的时候,库贝克先生义愤填膺,奋笔给美国国会议员和总统写信,批评某些人士损害美中关系的短视行为,要求美国国会和政府改弦更张。

1993年,北京申办2000年夏季奥运会时,库贝克先生和纽约其他组织一起,在纽约发起举办了“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图片展”,介绍中国的成就和中国人民的热情。

当他得知美国国会投票反对中国申办奥运时,他给国际奥委会主席和美国奥委会主席以及长岛的美国国会议员写信,向他们表示:“当今世界如此需要和平、合作和友谊,我们应当选定在北京举办奥运,以示我们对正在崛起、广受尊敬的中国所扮演的角色的重视。”他认为,反对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将可能损害十亿人民促进世界和平的大好机会。”

1995年,美国政府决定允许李登辉来美进行所谓的“私人访问”,库贝克先生又一次仗义执言,他向美国总统克林顿写信表示“抗议、义愤和失望”。他说,白宫的决定,“违背了中美三个联合公报,破坏了中美关系基本准则和双边关系”,他呼吁克林顿纠正背离“一个中国”政策的行为。

作为一名退休的中学校长,库贝克先生的生活并不十分宽裕,但他却以自己有限的财力尽可能地帮助中国的各项事业。

武汉的一个14岁的姑娘姚玲得了白血病,库贝克寄去了自己省下来的金钱,还为这位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孩在美国奔走募捐;南京一家小学的学生创办了儿童银行,他捐了款,并担任了银行的荣誉顾问;当中国发生洪灾,他又慷慨解囊,并在长岛努力为赈灾而动员人们伸出援助之手;他还加入了中国的希望工程,定期汇款,帮助河北农村一个11岁的小女孩赵娥曼恢复了学业。

库贝克先生对我说:“我们这里很多人家的住房后面都有一块挺大的草坪,大多数人都是请割草工来修理的。我由此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每次都自己动手为邻居们的草坪割草,然后他们会把付给割草工的钱付给我作为报酬,我就把这一笔报酬作为我的捐款,寄给中国的希望工程。”

当他不经意地谈到这件事时,我望着他如银的白发和毕竟显得苍老的皮肤,不由得被深深地感动了。

在草长得最快的夏季,长岛的天气和北京一样,潺暑蒸人,我可以想象出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推着割草机在一片大草坪上汗流浃背地忙碌的情形。而他不顾腰酸背疼地做这一切,是为了远在大洋彼岸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中国农村的穷孩子。他说:“当我艰难地割着草的时候,只要意识到我正在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中国的孩子们,我就觉得轻松多了。”

有一次我们谈话之余,他领我参观了他的工作间。那是一间不大的地下室,除了在一个角落堆放了一些食品和杂物外,其余空间拥挤地放着资料柜、书架和一台电脑。柜子里和书架上堆满了他搜集的关于中国的材料、他的中国朋友的相片和他与中国朋友的往来书信。他每天都要在这里度过好几个小时,整理有关中国的资料,撰写介绍中国的文章和给中国朋友们写信。他指着那满柜满架的资料、相片和书信对我说:“这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后来因为工作的需要,我离开了美国,也告别了这位被人们称为“人民大使”和“全美中国最知己”的善良的老人,但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来往。我为中国人民在美国有这样一位热情的朋友感到高兴,也为自己能结交上这位诚笃的忘年交而感到荣幸和幸福。是的,有什么能比真挚的友情更宝贵呢?



- END -

文字 | 《老外交官散文选》 原载于2005年出版的《中国外交官在北美、大洋洲》一书

作者 | 马可铮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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