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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琳玉:善始慎终,如沐春风|你好守艺人15

上城士 上城士
2024-09-05

人们常把上好的瓷比作玉,梅琳玉也因此被从事陶瓷行业的父母赋予了“长成如玉”的厚望。他说很多事情似乎是注定的,比如与陶瓷的天生缘分。


梅琳玉的祖籍是江西九江。在抗日时期,九江是重要的内陆港口,同省出产的景德镇瓷器就从那儿向外运送。从外公那辈开始,梅琳玉的家里就开始经营陶瓷生意,舅舅更是出国求学,成了圈子里颇有名气的陶瓷艺术家。


13岁的时候,梅琳玉跟随父母来到了景德镇的山林里,在长辈创立的三宝村中生活。三宝村是一座为陶瓷人而建的工作室村落,20世纪90年代,“三宝”的名气在国外陶艺界要比“景德镇”大,艺术家们都很期待来此地体验一番。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梅琳玉,自然受到了耳濡目染。陶瓷制作以捏泥巴的形式进入他的人生,从此密不可分。


“因为是太熟悉的东西,所以长大以后就不愿意做了。”或许是叛逆,或许是担心难以突破重围,梅琳玉长大后没有选择制陶,反而做起了彼时国内鲜有的陶瓷“售后”,并成立了“一善门”,一家瓷器修缮工作室。

他的初衷是人对器物的真心,“为什么电子产品都有售后,但像瓷器这样贵重的奢侈品却碎了就碎了,就此成为垃圾?”梅琳玉认为,器物的意义不只在价格,还关乎对拥有者的意义,修复一件破损的瓷器不单是还原其经济价值,也是在填补物主记忆中的缺口。

明代黄成所著的《髹饰录》中曾记载:“补缀:补古器之缺……”补全残缺瓷器的工艺在中国并非新鲜事。传统工艺叫作“锔瓷”,用延展性强的金属片制成锔钉,将碎片钉合,从而衍生出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的俗语。但“锔瓷”更注重耐用性,易产生二次破坏。因此,在研究过程中,梅琳玉把目光投向了“金缮”。

“金缮”是一种在日本匠人界广为流传的手工技艺,主要用生漆黏合碎片,并用金箔装饰表面,再加以细腻的手绘。成品虽以金色凸显了缺陷,却又因每位手艺人不同的二创风格为原品增色。“刚开始学习时,我去朋友店里搜刮破损的瓷器来练手。修好之后还给他放在店里售卖,没想到比原价还多卖了300块。”歪打正着,梅琳玉从此有了把事情做大的动力。


工作室的名字“一善门”取自“日行一善”,且“善”和“扇”同音。那是一座瓦砖小院,坐落在三宝村里。屋内皆为木质家具,窗有多扇,光线通透,屋外一片翠绿。跟这片惬意安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来自楼下酒吧的喧闹。

梅琳玉很敬重阳明心学,比起形而上的教义,他更着迷的是王阳明在吸纳各种思想后将其付诸实践的“入世修炼”。瓷器的修复和创造都需要长时间心无旁骛地集中注意力,三宝村的宁静是极大的优势。但在这里生活工作,并不意味着梅琳玉想要逃离尘世,他承认自己是一个城市动物,楼下入驻的酒吧就是他对繁华的留念,“在山林间谁都可以归隐,闹中取静才是修炼。”人情世故与无畏自然为梅琳玉提供着不同的养分。


循着王阳明的前例,“虚落于实”贯穿了梅琳玉这些年的工艺制作与思考。2020年,他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就读陶瓷与玻璃专业,在校完成的项目“TAO道”至今仍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之一。项目要求以陶瓷为材料,制作与食物相关的作品,形式不限。梅琳玉结合了中西方的餐具特征,将“碟”放置于“碗”之上。下层的碗筑成了碟的高台,增添了托举时的仪式感;上层的碟破除了碗的功用,重置了人们的习惯性联想。因为碟的纹理精美,碗的曲线丰盈,“TAO道”系列在不盛食物时,还可以作为家居摆设。在学校里做完了第一版,他又在毕业后改进了第二版,摸索“TAO道”的过程也可以视为梅琳玉发展个人创作哲学的过程。


梅琳玉不是在一夜之间意识到自己想要跳脱出传统制陶的。


上大学时,他的恩师丁乙——一位优秀的当代艺术家——成立了一个叫作“综合设计”的专业。“他会请很多艺术家来给我们上课,强调未来的设计和艺术应该是一个融合的趋势。”“设计”和“艺术”在某些方面会被混为一谈,但在瓷器上,两者代表着不同的内涵。“设计”注重实用性,“艺术”更注重观赏性。前者以使用者为中心,后者则表达了创作者的思想。这让梅琳玉受益匪浅,学到的东西远远超出技术本身。

创立工作室、带学徒、研究金缮、进修硕士等一系列体验过后,梅琳玉在原有的“创作信条”上又加入了新的标准——工艺。从制作者的角度来说,他想在设计、艺术和工艺三者之间找到一个交叉点。作为景德镇艺术职业大学的教师,他认为陶瓷制作也应该成为一个以三个面向定点、互相融合又牵制以提升成品质量的交叉学科。

2024年是梅琳玉在大学任职的第三年,他的身份从陶瓷制作者,转变为瓷器修复师,再到大学老师,将来一定还会持续变化。各种尝试让他得以发展多维的思考,也让他拒绝被称呼为“手艺人”。“我可以说我是‘守’艺人,但是手艺人的时间门槛应该是很高的。比起完全的实践者,我更像一名捍卫者。”他提到在异国他乡读书时,身份认同感极为强烈:“作为中国人,我们做不出西方那种形态的艺术,我们也没有必要去做到,每个民族在自己的语境里都有好的东西。但我们当下的创作问题是不能一直反映过去的记忆,新的世代有新的经历,怎样才能做出一个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呢?”梅琳玉总觉得自己头上有一团雾,问题很多,却找不到答案。不过,他欣然享受纠结的过程,因为艺术就是如此,如他的和尚朋友为“一善门”所题的《一善门记》中那般写道:“善始慎终,如沐春风。”


出品:伦思博

编辑:罗蕾

摄影:王若菲

撰文:方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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